論當代經濟之精神分析
當代經濟之學,其源蓋出於功利主義之福利經濟。其基本邏輯,謂政府必先廣施福利,則庶民方可放心肆意消費,藉以牽引經濟數據之增長。所謂新自由主義,其倫理之蘊,實則令福利先於市場,而使市場淪為福利之附庸。夫提供福利之政府,其角色甚近於精神分析家溫尼科特所謂「足夠好之母親」。此母於人之嬰孩時期,供足量之乳汁,以饜嬰孩之幾乎全部慾望,予嬰孩以「猶居母腹」之幸福幻覺。
固然,嬰孩需有足夠之幸福感與安全感,方能康健成長。然若政府所為,已逾母親之基本職責,由「足夠好之母親」變為「過分溺愛之母親」,則其於嬰孩成長之害,不言而喻矣。吾今日所盛行之經濟學,乃一種寵溺之經濟學也。其無限寵溺人之本我,而又未能有效建立倫理意義上之「超我」。「超我」者,乃迫使嬰孩成年之倫理之父,乃將嬰孩自寵溺之幻覺中拉回現實之道德力量也。甚憾者,現代經濟學除持續製造幻覺之外,一無所成,其乃一種父親角色缺失之經濟學也。
經濟學家之精神之父,實則乃十九世紀之邊沁、密爾、西季威克諸推崇物質幸福與快樂之人也。然則,歷史上之經濟學(確言之,乃家政之學,Oeconomica)之父,當為色諾芬與亞里士多德。色氏與亞氏於其著作中,藉述「有關財富之學」,勸導希臘公民學會利用財貨以照看自身與家人,成為能夠自我管理、成熟而理性之人。而功利主義之乳母,則將經濟學改造為令人永世不得成年之巨型嬰兒床。簡而言之,現代經濟學無父,乏陽剛之氣。其精神之源,乃哭哭啼啼、毫無力量之怨婦也。甚或可謂,今日之經濟學本身,已淪為某種精神疾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