滬上商界百態傳
公元一九四九年,新中國成立,十里洋場滬上商界驚聞解放軍至,多懷觀望,心中疑慮不決。時人皆問:「汝等商賈何故願受共黨統領?」實則,於大時局風雲變幻之際,彼等關心者二事:一曰國家安定否?二曰商業興旺否?
徐美峰之宅
徐氏園囿宏敞,座落高安路,四層洋房巍然挺立。內有荷池玻房,外建健身大堂。徐氏乃南方水泥商業巨子,時人譽為「南京劉靖基」。徐家之命運,亦隨國運沉浮。解放軍入城之日,徐家聞「噼啪」之聲,目見天邊星火,翌晨廚役自市歸,驚言:「解放軍安睡街旁。」此情此景,令徐家上下惶惶,未知將來。
榮家抉擇
榮毅仁,滬上商界翹楚,掌管申新纱廠,家業宏大。然新政之下,榮氏亦未敢妄動。時有共黨要員陳毅與之會晤,盛康年為其引介,陳氏以「公私兼顧、勞資兩利」之策相諭,榮毅仁深感共黨誠意,遂思與之合作。後因人民銀行資助,申新生產復興,港中股東聞訊,亦有資金歸還。
劉氏觀望
劉氏家族亦滬上大戶,家主劉鴻生精於商道,所創事業涵蓋火柴、水泥、金融等行。然彼心懷存疑,未遽歸順。其子女分赴英美日求學,家業網絡廣布。然於國勢日隆之際,劉氏亦察勢而動,終攜資重返滬上。
盛氏父子
盛丕華,早年自甬鄉至滬,白手起家,歷經商界風浪,享商賈信譽。其子盛康年,雖少爺脾氣,然於解放前夕,已暗助共黨事業。盛氏父子北上晤毛主席,為解放滬上獻策。解放後,盛康年穿梭商賈之間,促使榮毅仁、經叔平等人逐漸接納共黨主張。
新中國建國初期,五反運動為關鍵政治轉折點。運動後,中共中央提出向社會主義過渡之計劃。為何此時進行社會主義改造?民族資本家為何接受改造?本文旨在探討五反運動中,由新民主主義經濟秩序向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過渡之微觀機制,即加工訂貨政策導致「利潤計劃化」與「商業倫理政治化」。
1949年內戰結束後,中共為恢復經濟,對私營企業實行加工訂貨政策。對民族資產階級而言,此政策提供穩定市場,促進經營積極性;對新生政權而言,可充分利用既有生產設施,治療戰爭對國民經濟之重創。然而,長期實行此政策,可能導致民族資本家創新精神萎縮,形成對國家之依賴,國家亦需承擔沉重之製造市場需求負擔。但對於準備向社會主義計劃經濟轉變之中共而言,加工訂貨為國家資本主義之初級經濟形式,從國家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計劃經濟之過渡,幾乎只有一步之遙。
以上海與天津為例,兩地私營工業中,加工訂貨佔總產值之比重,分別從1949年之10.0%與19.8%,增加至1952年之58.8%與59.9%。即在五反運動結束後,國家通過加工訂貨方式,基本控制私營工業發展,調整私人工業結構,使之適合社會主義建設之需要。在此過程中,私營工業總產值亦顯著增長。例如,上海市私營工業總產值1949年為267,352萬元,1951年高達380,251萬元,增加約42.2%;天津市私營工業總產值1949年為35,284萬元,1951年為69,989萬元,增加98.4%。
民族資產階級私人工業仰賴國家之加工訂貨,獲得巨大發展,為隨之而來之社會主義改造創造條件。即使無五反運動,中共亦可借助加工訂貨之外在控制,實行私人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。毛澤東於1952年9月24日中共中央書記處會議上指出:「他們已經掛在共產黨的車頭上了,離不開共產黨了。」劉少奇於同年10月20日給斯大林之信中亦寫道:「在十年以後,中國工業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國有的,私人工業不到百分之十,而這些私人工業又大體上都要依賴國家供給原料、收購和推銷他們的成品及銀行貸款等,並納入國家計劃之內,而不能獨立經營。」
然而,隨著經濟恢復,私營企業與政治結構之間不可避免地產生摩擦。民族資產階級一方面要求自由發展,減少政府干預,回歸「守夜人」角色;另一方面,中共要求國家掌握更多資源,實現對市場之調控,擴大國營企業範圍,限制自由市場。國家與資本家之間之衝突,結構性且不可調和。在國家加工訂貨佔私人工業比重愈大情況下,資本家為實現利潤最大化,可能偷工減料、以次充好,或對國家工作人員行賄拉攏。
例如,上海大康藥房經理王康年,設立專事勾結幹部之機構,稱為「外勤部」,前後腐蝕25個國家機關之65個幹部,自稱「大康是幹部思想改造所」。協和新五金號老闆亦派小老婆勾引國家工作人員。此外,為保證資本利潤,資本家可能偷工減料、以次充好。例如,百貨公司收購梅林公司貨物,先打九八折,再打六五折,資本家稱虧損15%。根據對上海市鋼鐵加工等十四個行業從1950到1952年之利潤率統計,所有行業之利潤在1952年均出現驚人之大幅下跌。
總而言之,五反運動通過加工訂貨政策,將私營工業逐步納入國家計劃軌道,改變民族資本家之經商理念與經營策略,為向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過渡奠定基礎。然而,隨著經濟發展,國家與資本家之間之矛盾亦日益突出,需謹慎處理,以實現經濟與政治之和諧發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