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官所感,非真世界之貌
夫目之所見,非紅光之實體浮於空也。乃光線射物,入吾目中,觸動微細之機關,遂生訊號,傳於腦府。腦乃據此訊號,運其神思,非直示其原貌,而謂之曰:「觀此形色,似吾人所稱之『紅』也。」
其餘四官之理,亦莫不然:
- 耳之所聞: 空氣震盪,入於耳竅。腦乃轉此震盪,化為音聲,若樂曲之悠揚,若言語之喧嘩。
- 膚之所觸: 肌膚感壓、溫涼、粗滑之異。腦乃詮釋此等訊號,或為柔膩,或為糙礪,或為炎熱,或為寒冽。
- 舌之所嘗: 舌上微粒,應於物之化學成分。腦乃告之以甘、酸、鹹、苦、鮮之味。
- 鼻之所嗅: 空中微塵,入於鼻端。腦乃辨識此等微塵,告之以花香之馥郁,咖啡之濃醇。
腦之運作,猶如說書之人
夫腦非徒被動受納資訊,乃積極營造吾人所處世界之景象。此景象之成,繫於多端:
- 習得: 幼時識物,知某形某色,謂之「蘋果」。
- 經驗: 若曾因某氣味而致不悅,則腦於日後再遇之,或將作負面之解。
- 文化: 異域殊俗,於顏色、滋味之解,或有不同。
- 演化: 腦之演進,裨益於吾人之存續。例如,速察危險(如猛獸之影),至關重要。
是故,吾人之所見、所聞、所觸、所嘗、所嗅,非外界之真貌宛然若畫也。乃腦據其所得之訊號,及其內在之「法則」與閱歷,所作之最佳推斷耳。
佛家之言,與此相合
此理,謂吾人之五官所感,非恆常不變之實相,與佛家之要義,尤以**無常(梵語:Anicca)**之理相契合。
佛家教誨,萬物皆遷流不住,無有恆常。此理不僅適用於有形之物,亦適用於吾人之體驗與所感之世界。
吾人之五官,所予者乃現實之片刻景象,而腦之詮釋,則繫於瞬息萬變之條件——吾人之心緒、記憶、周遭之境。吾人所認為堅實不移之真實,實乃變幻不息之感官與詮釋之流動。
佛家所謂之「真」,非吾人以為五官所呈之固定不變之實體。乃明瞭此恆常之變易,及諸法(包括吾人之感知)無常之本性。
猶如腦之詮釋感官訊號,吾人亦詮釋吾人之經歷,並賦予其意義。佛家勉吾人超越此等詮釋,而了悟其下流動不居之實相。
若能明瞭吾人之五官與心識,實為吾人所體驗世界之創造者,則可漸離對自身感知之執著,而更趨近於變幻無常之實相。此可導向更深之智慧,與解脫苦厄之境。
故爾,他日再見赤蘋之時,當知「赤」乃腦之詮釋耳。其本質,乃光線之舞動,訊號之傳遞,及爾獨特之悟解世界之方式。此理與佛家之見相符,謂萬物皆流轉不息,而吾人所感知之現實,未必即是究竟之真諦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