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聞之術：諫言與密摺制度論

 

上聞之術：諫言與密摺制度論

夫為人上者，無論治今之企業，抑或理古之帝國，欲求其效，必賴資訊之精確及時。居組織或國家之巔者，其所面臨之挑戰獨特：位愈高，所聞愈濾，所報愈偏。此象正顯反饋迴圈之要，尤在於能傳達「惡訊」與逆耳之實者。考諸史實，清代之密摺制度，正所以矯資訊上達層層篩選之弊也。

反饋於人上者之不可或缺

凡複雜之系統，無論生機、機械，抑或組織，反饋迴圈皆所以維穩、應變、致效。正向反饋助長趨勢，而負向反饋（常含「惡訊」或偏離目標之態）則所以矯正方向，維持平衡。於為人上者，反饋乃決策之命脈。其所以洞察者：

• 組織或系統之真實狀態。

• 政策與策略之實效。

• 基層士氣與困境。

• 潛在之威脅與機遇。

若無可靠反饋，人上者猶處真空，憑臆斷或過時之資訊而決策。此或致戰略失誤、資源虛耗、士氣低落，終至組織傾覆。

聞「惡訊」與實情之難

嘉言善語固然悅耳，然最有價值之反饋，常以「惡訊」之形見，如問題、失敗、低效，或異議之報。將此實情上達權力之巔，其險自在。下屬或懼報復、損其前程，或僅恐惹上者不悅。此懼心生強烈之誘因，使人篩選、柔化，或全然壓制負面資訊，呈獻於上者一幅雖悅目然實偽之圖景。

此篩選之過程，遂成危險之正向反饋迴圈：人上者所聞負面反饋愈少，其於現行方針愈自信，對未來負面反饋愈不納。此或致迴音壁之效，人上者為阿諛之聲所圍，日益脫離現實。久之，小患積為大難，至敗露時，已無力回天。

清代之密摺制度

清帝深知資訊過濾之患，遂創密摺制度並加完善。此制許臣僚，尤以督撫將軍為甚，將機密奏報直呈御前，繞過常規之官僚體系及軍機處。

密摺制度之要點：

• 直達御前： 奏摺書於特製之紙，封於鎖匣，常由親信太監或私人信使遞送，確保直達御前。

• 機密性： 內容機密，唯奏摺者與皇帝知曉。皇帝閱後，徑於原摺批示，發還該員，他人常不知其內容。

• 廣泛之範圍： 初用於軍情，後擴展至地方實情、官員貪腐、錢糧徵收，乃至對他官之個人觀察。

• 鼓勵實報： 官員受鼓勵，或奉旨，實報無偏。雖風險仍在，直達之徑提供一條繞過可能腐敗或營私之常規中間人之路。

密摺制度乃一重要之矯正機制。其為皇帝提供另一資訊來源，使之得以參照常規官僚體系之奏報，揭隱藏之問題，評估官員之才幹與忠誠，並對廣闊之帝國做出更明智之決策。實質上，此乃一正式之反饋迴圈，專為將包括惡訊在內之實情報於人上者而設。

與現代領導之共通處

清帝獲取精確資訊之難，與現代組織領導者所面臨者驚人相似。企業總裁、政府首腦、機構之長，易陷於孤立，所聞資訊皆經層層管理之過濾與潤飾。

密摺制度凸顯現代領導者須積極培養獲取未經篩選反饋之機制：

• 開放溝通渠道： 營造一種文化，使員工敢於直言，即便報惡訊，亦不懼報復。此需信任，並示領導者願傾聽並建設性地行事。

• 越級會談： 定期與數級以下之員工會面，以獲取直接之洞察。

• 匿名反饋系統： 實施如建議箱或線上平台等機制，允許匿名報告問題。

• 獨立審計與評估： 委託外部或內部團隊，對績效與流程進行客觀評估。

• 倡導坦誠文化： 積極珍視並獎勵誠實與透明，即便訊息難以接受。

正如密摺制度為清帝提供一重要之視角，異於官方敘事，現代領導者亦需建立多元可靠之反饋渠道。僅依賴經多層管理過濾之資訊，猶如皇帝僅信賴軍機處——此乃對關鍵問題視而不見之方。

結論

反饋迴圈之重要性，尤在於能傳達逆耳之實與惡訊者，於組織之首腦而言，其重要性無可誇大。清代密摺制度之史例，有力地提醒吾人，為人上者獲取精確資訊乃一永恆之挑戰，而克服資訊過濾與壓制之自然趨勢，則需智慧。通過建立有意之機制以獲取未經篩選之反饋，培養坦誠之文化，並積極尋求多元之視角，現代領導者方能避免孤立之陷阱，做出更有效、明智之決策，確保其組織之健康與持續發展。清廷之教訓昭然：未經修飾之實情，雖難入耳，然於真正之領導而言，至關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