圍城之壁:蒙古弧牆論人非護
夫牆者,自古所以禦外侮,衛民疆也。然有時,其立意為護,反成桎梏,困其欲衛之民。此義,錢鍾書先生《圍城》一書,喻婚姻如「圍城」者,城外之人欲入,城中之人欲出,斯語擲地有聲,尤可援以論實體之牆。
夫蒙古弧牆者,逶迤四百餘里,橫亙東蒙古,乃中世紀鉅構也。此牆築於十一至十三世紀之間,隨有壕溝及附屬建築凡數十。其功用與肇建者,至今仍眾說紛紜。然觀其質,乃土壘速成,多有缺口,則其意圖,非僅單純之禦敵矣。
昔者論及宏偉之防禦工事,多以為止於軍事之衛。誠然,蒙古弧牆亦有論者以為所以拒蒙古之侵,或所以管制遊牧部族之移動也。然其廣袤之體,屢見其闕,則嚴防之說,亦難自圓其說。蓋若純為禦敵,何以容其缺憾?
竊以為,更深一層之意,則在於管制與劃界。此牆與蒙、中邊界之諸牆相連,或為規人畜之行止,或為劃定疆域,甚或為徵稅之便。如是觀之,此牆非僅捍禦外敵之盾,乃所以維繫內里秩序、釐清界線之器也。
此義與《圍城》之旨趣相合。婚姻之牆,束縛其內之人,亦如實體之牆,縱使立意為護,亦能限民之自由,奪其自然之行。蒙古弧牆之潛在功能,正所以管制而非單純擊退者,此二元性也。其或予秩序之貌,然亦潛移默化間,重塑其影響下民眾之生活與行動。牆垣近旁發掘之獸骨、陶器、工具,以及十五世紀之墓葬,益證此牆非僅軍事要塞,實與庶民生息、乃至死葬,息息相關也。
是以,蒙古弧牆者,猶如婚姻之圍城,深蘊一理:牆者,無論實體抑或社會,其意圖非盡為外衛,實多為內定,甚而內囿。此牆之設,所以圈民而非護民也,規其行止,定其生業,甚至界其歸屬。考古之研究方興未艾,將續揭其多重功用,亦警吾人:牆之故事,從非單純之保衛論,乃錯綜複雜之人際互動、管制,乃至終極而言,吾輩所以自囿與自界之奧秘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