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4月11日 星期日

國事萬機惟在寬簡

國事萬機惟在寬簡
寬則民富簡則易行
法峻則散
政繁則民惑

馬一浮

馬一浮1883年1967年),國學大 師,書法家篆刻家,近代新儒家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,與梁漱溟熊十力齊名,有「一代儒宗」之稱。

馬一浮原名浮,字一佛,幼名福田,號諶翁、被揭,晚號蠲叟、蠲戲老人。浙江紹興(今浙江紹興上虞)人。

1899 年(16歲),應科舉鄉試名 列第一。1901 年,與馬君武謝無量等人合辦《翻譯世界》。1903年, 留學美國,學習歐洲文學, 後又遊學德國日本, 研究西方哲學1911年, 回國,支持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。後又潛心國學。抗日戰爭期間,任國立浙江大學教授。1939年, 在四川建復性書院並親任院長。1953年, 任浙江文史館館長。1964年,任中央文史館副館長。1967年文革期間,家被搜羅一空。抄家者席捲而去之前,他懇求道:「留下一方硯台給我寫寫字,好不好?」誰知得 到的卻是一記耳光。爾後,他更一貧如洗,悲憤交集,不久即去世。

主要著作有:《泰和會語》、《爾雅台答問》、《爾雅台答問繼編》、《老子道德經注》、《朱子讀書法》、《蠲戲齋怫學論著》、《宜山會語》等等。 (http://zh.wikipedia.org/zh-tw/%E9%A6%AC%E4%B8%80%E6%B5%AE)



馬一浮先生為一代儒宗,學問深邃博大。馬先生早年游學美日,回國後一直隱居在杭州西湖邊讀書。後來中日戰爭,先生入蜀,講學於復性書院,主見性復性之學, 俾使學者有以反求諸己。此在舉世滔滔、以徇物為得之時,無異古調獨彈,賞音者希。戰後,先生隨書院之東遷回到杭州再次隱居。

馬先生十一歲 喪母,十九歲喪父、失去二姊,二十歲喪妻,到了中年又失去大姊,成為畸零之人。或者是因為家庭變故來得太早太慘烈,馬先生一直想將已故的家人合葬在一起, 以表風木之思。後來到一九二三年,終於在杭縣北面的皋亭山買得十多畝地,將他祖父母及以下的家人遺骸遷葬於此。一九四六年,先生回杭,到皋亭山去看他先人 的墓地,但見墓木盡為盜伐,滿目蒼痍,拊膺流涕。念自己一家,自祖上開始,家風清整,一門並有高行,卻遭如此之厄運。於是在修整墓地之後,先生撰寫《會稽 馬氏皋亭山先塋記》並上石,文後這樣寫道:

夫好賢者式其廬,愛人者懷其樹。浮也幸猶未見屏儒雅,獨憾千載之下,吾親墳墓所託,無以給灑 掃。爰略敘家世,敬告行路,庶後之君子,長存哀矜,不以幽顯異情,不以遠近殊感。其有過此者曰:“斯馬氏之墓也。其人履道貞素,縱無胤胄,尚其敬之,毋俾 侵壞。”斯仁過掩骼,澤踰增戶,誠所蘄于盛德之世者矣。

《先塋記》寫於一九四七年。第二年,馬先生開始自己營建生壙,欲百年之後,能長眠 在父母的墓旁,於是同時,他也想預先給自己題下墓辭作為對其一生的評價(在他覺得,很少有人可以明白他的學問,於是只有自己寫了)。去年,筆者見到了其於 一九四七年所撰自題墓辭之初稿墨跡。今錄之如下:

孰宴息此山陬?古之逸民兮今莫與儔。驅日月兮行九幽,安惸獨兮背人流。枯槁不舍兮阨窮不 憂,雖曰無聞兮、庶沒齒而無怨尤。道不可為茍悅兮,生不可以幸求。世各從其所好兮,吾獨違夫迷之郵。志不可得終遂兮,自今其歸休。委形而去兮,乘化而游。 蟬蛻於茲壤兮,依先人之故丘。莫余知其何憾兮,任千載之悠悠。丁亥夏四月豫制,蠲戲老人書。

按郭齊勇教授在一篇文章中也引用過此文,“雖 曰無聞兮”一句作“雖曰寡聞兮”。據筆者所知,先生此後對此墓辭作過不止一次的修改,可見他對此事十分看重。馬鏡泉老編輯的《中國現代學術經典·馬一浮 卷》中收錄有先生於一九五八年作的墓辭,其下題。其云:

孰宴息此山陬兮,謂其人曰馬浮。老而安其惸獨兮,將無欲以忘憂。學未足以 名家兮,或儒墨之同流。道不可以茍悅兮,生不可以幸求。從吾好而遠俗兮,思窮玄以極幽。雖篤志而寡聞兮,固沒齒而無怨尤。惟適性以盡命兮,如久客之歸休。 委形而去兮,乘化而游。蟬蛻於茲壤兮,依先人之故丘。身與名其俱泯兮,又何有乎去留。

而《馬一浮集》亦收錄此文,文下題“一九五八年改定 並刻石”。與《馬一浮卷》所錄有數字略有出入,今再完整錄出如下:

孰宴息此山陬兮,謂其人曰馬浮。老而安其惸獨兮,知分定以忘憂。學未足 以 名家兮,或儒墨之同流。道不可為茍悅兮,生不可以幸求。從吾好以遠俗兮,思窮玄以極幽。雖篤志而寡聞兮,固沒齒而無怨尤。惟適性以盡年兮,如久客之歸休。 委形而去兮,乘化而游。蟬蛻於茲壤兮,依先人之故丘。身與名其俱泯兮,又何有乎去留。

定稿以隸書書寫,並讓人刻石,置於其生壙前。之後, 先生曾以行書將此墓辭寫給他的許多好友,其中有謝無量、沈尹默、嚴群。嚴群先生字不黨,為嚴復侄孫,號淳齋,與馬先生交誼深厚。今年夏天,嚴群之孫嚴為學 先生找到筆者,出示馬先生在一九五九年十月為其祖父寫的自題墓辭墨跡,其後有一段附識:

昔歲戊子,嘗自營生壙於皋亭山先塋之側,豫制自題 墓辭而未刻,踰十年戊戌,自以垂盡之日,不能拒諸友勸請,乃草草刻之。不虞其地已為工廠所用,雖先塋幸未暴露,而吾碑已仆。人事無常,乃於吾身親見之,亦 何足異。吾生尚非吾有,更何有於墓,何有於文。當時曾以拓本寄友朋,附詩述意,乃謹足為諧笑之資而已。吾友淳齋見而好之,堅請為寫一通,吾以目疾,久廢筆 硏,置之累月不能應。今秋氣靜肅,幻軀稍蘇,乃強為命筆,然毫退墨枯,幾不成字,殊負此佳紙耳。己亥九月旣望,蠲戲老人識。

原來,皋亭山 於一九五九年被徵用作半山鋼鐵廠,大煉鋼鐵。施工期間,先生刻有此墓辭之碑被推倒。先生聞之,遂寫下這段識語。同時在同年十一月,馬老致信鋼鐵廠的廠長, 謂“墓地面積無多,可否仰懇貴廠裁酌,在不妨礙建築工事條件下,量予劃出,免其遷動”,並謂“但期得免發掘,於願已足”。聽說此後周恩來知道這件事,便以 電話告示浙省大吏要將馬老的先塋墳墓和自營生壙保護起來,墳頭已削的樹木要設法補種。諸吏自不敢怠慢,按照周的吩咐照辦。後來同年十二月,馬先生致書廠長 表示感謝。

“文革”期間,天地變色,先生之先人墓地及其生壙亦未能幸免,聽說一切盡毀,包括刻有自題墓辭的石碑。人事無常,想起先生“吾 生尚非吾有,更何有於墓,何有於文”的話,眞的不勝感慨。先生所營生壙旣毀,後來一九八六年乃葬於南山公墓。我於數年前曾與兩個同學一起去拜謁過先生之 墓,獻上數株菊花。去年參加馬先生紀念會,去了馬先生故鄉上虞,上虞在桃花山新建了先生的一個衣冠冢,冢後樹立一塊碑,上面刻的就是他的自題墓辭。我繞墳 數周,並重讀其墓辭一遍。心想先生亦可以安息了。只不過,他生前安葬於其先人墓旁的願望,或許永未能如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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